●清波雜志卷第七
1生日押賜
2洮河開邊
3丈人
4生而富貴
5汴河遺物
6恩科議姻
7曹武惠下江南
8陽關數條
9交印避忌
10常平
11四路墨寶
12秦漢碑刻
13沒字碑
14瑪瑙盤
15坡教作文
16石林三戒
17吉陽風土惡弱
18曹王母
19唐帝像
20臥榻縷金
21葛公坐亡
22僧譚禍福
23大暑去酷吏
24僧道數
25錢譜
26順天得一
27王言有疑
28宰輔年甲
29名公下世
30使高麗
31劉莘老詩
32殺黿
○1生日押賜
王荊公當國，值生日，差其子雱押送禮物。雱言：「例有書送物，閤門繳，申樞密院取旨，出劄子許收，乃下牓子謝恩 【 [出劄子許收乃下牓子謝恩]「乃」字原在「子」字下，今據宋徐度卻掃編卷下移至「下」字上。】 。緣父子同財，理無饋遺，取旨謝恩，一皆作偽。竊恐君臣父子之際，為禮不宜如此。乞自今應差子孫弟姪押賜，並不用此例。」從之 【 按：此事亦見長編卷二二八、宋會要輯稿刑法二之三四、卻掃編卷下，事在熙寧四年十一月十二日癸巳。本文有奪亂，據以上三書，「閤門」上當增「赴」字，「繳」下當增「書」字，語意乃明。[王雱]字元澤，撫州臨川人，安石子。舉進士，調旌德尉。除太子中允、崇政殿說書，擢天章閣待制兼侍講。後遷龍圖閣直學士，以病辭不拜。卒，特贈左諫議大夫。傳見宋史卷三二七。】 。至當之論，後皆遵行。頃見老先生言：此出荊公意，奏檢亦公筆，特假雱名爾。雱字元澤。大觀元年詔：「賜使相以上生日器幣，故事止差親戚，殊失寵遇大臣之意。自今取旨差官 【 按：此詔頒於大觀二年正月二十七日，非大觀元年詔也。見宋會要輯稿禮六二之五○。[生日器幣]揮麈錄前錄卷三云：「賜生辰器幣起於唐，以寵藩鎮；五代至遣使命。周世宗眷遇魏宣懿，始以賜之。自是，執政為例。」】 。」
○2洮河開邊
元澤年十三，得秦州卒言洮、河事，嘆曰：「此可撫而有也。使夏人得之，則吾敵強而邊受患博矣。」其後王韶開熙河，蓋取諸此 【 按：此事亦見宋史王雱傳。[王韶]字子純，江州德安人。第進士，調新安主簿、建昌軍司理參軍。試制科不中，客遊陝西，訪採邊事。熙寧元年，詣闕上平戎策，議復河、湟。授管幹秦鳳經略司機宜文字。屢立戰功，復熙、河等州。累遷觀文殿學士、禮部侍郎。未幾，召為樞密副使。以言事罷職知洪州，又落職知鄂州。後還職知洪州。卒謚襄敏。傳見宋史卷三二八。】 。靖康滄海橫流之變，萌於熙寧開邊。書生輕銳談兵，貽天下後世禍患，可勝既哉 【 [可勝既哉]「既」，鮑本作「慨」，誤，說見注。】 【 [可勝既哉]左傳宣公十二年云：「董澤之蒲，可勝既乎？」杜預注：「既，盡也。」】 ！
○3丈人
蜀先主傳載漢獻帝舅車騎將軍董承之語，裴松之注：「按：漢靈帝母董太后之姪，於獻帝為丈人。蓋古無丈人之名，故謂之舅也。」後呼丈人為「外舅」，其本此乎 【 見三國志卷三二。按：野客叢書卷一三丈人亦引三國志此註以證宋元嘉時已呼婦翁為丈人。然此說實謬，清錢大昕恒言錄親屬稱謂類云：「裴所云丈人者，唐人謂之表丈人，今人所謂表叔也。王氏據以為婦翁之稱，誤矣。」（獻帝為靈帝子，董太后之孫）清方東樹援鶉堂筆記刊誤補遺亦云：「裴氏此注，特所未解。豈以承女為貴人，當循俗稱婦翁為丈人邪？若是，則後世亦無以此二字入筆語者，況非后亦不得施。惟柳子厚祭楊憑稱丈人，恐亦文言。若元舅則亦不聞有丈人之稱。且董卓傳引裴注，承乃靈帝母董太后之姪，於獻帝為表叔，非舅也。當以帝養於董，謂之董侯。王美人死時無外家，或相因稱之曰舅，史亦因之耳。」又按：爾雅釋親已云「妻之父為外舅」，周煇「後呼丈人為外舅」之言，未免先後倒置矣。猗覺寮雜記卷下云：「柳子厚有祭楊詹事丈人、獨孤氏丈母，則知唐已如此。」清趙翼陔餘叢考卷三七丈人引南史齊東昏呼潘妃父寶慶為「阿丈」，唐書韋執誼呼其妻父杜黃裳為「丈人」，謂六朝及唐已有是稱，「蓋唐以前凡尊長及婦翁皆曰『丈人』，後遂專以屬之婦翁耳」。翔考柳宗元河東先生集卷四一祭獨孤氏丈母文所祭乃其友獨孤申叔之母，非其外姑，「丈母」蓋尊長之稱耳。以此推之，宗元稱婦翁為「丈人」亦猶是也。然則「丈人」之專指妻父，似非始於中唐矣。】 ？然漢匈奴傳書且鞮單于云：「漢天子，我丈人行 【 見漢書卷九四上，又同書卷五四李廣蘇建傳亦載斯語。】 。」若曰此語止為尊老言，非專指妻之父則可；若謂古無丈人之名，後學竊有疑焉 【 按：「丈人」之非專指妻父者最早似出於易師：「師，貞丈人，吉，无咎。」王弼注：「丈人，嚴莊之稱也。為師之正，丈人乃吉也。」其後論語微子亦有此稱。】 。 【 泰山亦有丈人峯，故俗於婦翁有「泰山」之呼 【 唐蘇鶚蘇氏演義卷上：「俗呼外舅為『泰山』，一云：古詩『結根太山阿』，謂結姻親故也。一云：泰者，高廣之貌，可以依倚也。今人咸云『安知泰山』，亦是取廣大之意耳。開元中，封東嶽後各賜緋，時人因謂『泰山緋』。又道經中有泰山丈人，丈人者，長也。周制八寸為尺，人長一丈曰『丈夫』，即今人八尺是也。」宋闕名錦繡萬花谷前集卷一八婚姻岳公引摭遺云：「歐陽永叔嘗云：『今人呼妻父為「岳公」，以太山有丈人峯；又呼妻母為「泰水」，不知出何書也。』」野客叢書卷一三丈人云：「今人呼丈人為『泰山』，或者謂泰山有丈人峯，故云。據雜俎載：唐明皇東封，以張說為封禪使，及已，三公以下皆轉一品。說一婿鄭鎰官九品，因說遷五品。玄宗怪而問之，鎰不能對。黃番綽對曰：『泰山之力也。』與前說不同。」（按鄭鎰事見酉陽雜俎前集卷一二）元黃溍日損齋筆記雜辯則以丈人峯及張說婿之說為鑿，謂：漢書郊祀志載大山川有嶽山，小山川有嶽婿，「山嶽而有婿，則嶽可以謂之婦翁矣。世俗之稱謂未必不以是，又因『嶽山』而轉為『泰山』耳」。】 。】
○4生而富貴
生而富貴，窮奢極欲，無功無德而享官爵，又求長壽，當如貧賤者何？若又使之永年，為造物者無乃太不均乎？履富貴者，其可不思持之以德！
○5汴河遺物
靖康亂後，汴河中多得珍寶，有獲金燎鑪者。以尚方物，人間不敢留，復歸官府 【 聞見後錄卷二七云：「宣和殿聚殷、周鼎鍾尊爵等數千百種，國破，虜盡取禁中物，其下不禁勞苦，半投之南壁池中。」又要錄卷二所引宣和錄中載金人入內所掠物中有金火爐四隻，此得之汴河中者，豈即其中之一耶？】 。揚州倉卒南渡，揚子江中遺棄物尤多。後鎮江漁戶於西津沙際，有得一囊北珠者 【 建炎三年，高宗在揚州，二月，金兵犯揚州，高宗倉皇至瓜洲渡江。會編炎興下帙卷二一引維揚巡幸記云：「賊至瓜洲，人民未渡江者尚數十萬，奔迸墮江而死者不啻大半，婦人無貴賤老幼悉被驅虜，不從者殺之，所不忍見。金銀、珍珠、玉帛委棄江畔，可掬而取。」】 。太平興國中，鄭州修東嶽廟，穿土得玉杵臼以獻 【 [得玉杵臼以獻]「得」字下，鮑本、商本均有「一」字。】 ，亦五代亂離時之物。金玉沒于地中，蓋亦有時而復出。
○6恩科議姻
樸樕翁陶朱集載：「閩人韓南老就恩科，有來議親者，韓以一絕示之：『讀盡文書一百擔，老來方得一青衫。媒人却問余年紀，四十年前三十三！』」 【 按：此事宋人載之者甚多，然說各不同。宋俞文豹唾玉集（商務本說郛卷四九）云：「詹文登科後解嘲：『讀盡詩書五六擔，老來方得一青衫。佳人問我年多少，五十年前二十三！』」「詹文」，文豹清夜錄（宛委山堂本說郛卷三八）作「詹義」，宋詩紀事卷五八同，並云：「義，都昌人，紹熙元年進士。」鶴林玉露卷一二云：「紹興間，黃公度榜第三人陳脩，福州人。解試四海想中興之美賦，第五韻隔對云：『葱嶺金堤，不日復廣輪之土；泰山玉牒，何時清封禪之麈？』時諸郡試卷多經御覽，高宗親書此聯於幅紙，黏之殿壁。及唱名，玉音云：『卿便是陳脩？』吟誦此聯，凄然出涕。問：『卿年幾何？』對曰：『臣年七十三。』問：『卿有幾子？』對曰：『臣尚未娶。』乃詔出內人施氏嫁之，年三十，貲奩甚厚。時人戲為之語曰：『新人若問郎年幾，五十年前二十三！』」[恩科]亦稱「恩榜」，即特奏名。見本書卷三第五則注[四]。】 樸樕，單父人，嘗宦于政、宣間 【 商務本說郛卷三九陶朱新錄作者馬純下注云：「字子約，號樸樕翁，單父人，寓陶朱鄉。一作單州城父人。」考純實單州成武人，其仕履見本書卷二第八則注[一]。然陶朱新錄自序乃謂：「樸樕翁，單父人也。」不知何故。】 。或云陳君向也 【 [陳君向]君向當是陳脩之字。據日本慶安本鶴林玉露乙編卷六中興賦聯，「陳脩」二字間有夾注云：「名上字係光宗廟諱。」是則陳當名惇脩矣。然考之宋梁克家淳熙三山志卷二八人物類三科名，紹興八年黃公度榜福州登第無名陳脩或陳惇脩者，遍查他榜亦然，疑鶴林玉露之言誤也。】 。
○7曹武惠下江南
曹武惠彬下江南，副帥欲屠城，曹力止之，曰：「此已降，不可殺。」曹後夢一神人告之曰：「汝能全江南一城人，帝命賜汝城中人為汝子孫。」故其後繁盛，今雖湮微，猶應出兩府 【 按：涑水記聞卷三云：「曹彬攻金陵，垂克，忽稱疾不視事。諸將皆來問疾，彬曰：『余之病非藥石所能愈，惟諸公共發誠心自誓，以克城之日，不妄殺一人，則自愈矣。』諸將許諾，共焚香為誓。明日稱愈。及克金陵，城中皆安堵如故。……彬之子孫貴盛，至今不絕。」（宋史曹彬傳所載同）與本書所言略異，然言不妄殺人則一也。元韋居安於此有異議，其所著梅磵詩話卷中云：「嘗觀曾景建金陵百詠樂官山詩，序云：『南唐初下時，諸將置酒，樂人大慟，殺之，瘞此山，因得名。』詩云：『城破轅門宴賞頻，伶倫執樂淚沽巾；駢頭就戮緣家國，愧死南歸結綬人。』以山名、詩意觀之，豈果不妄殺耶？」又宋邵思野說（商務本說郛卷四○）記宋師陷金陵事云「城中固多殺虜」，此乃邵所目睹者，最為確實，足證宋破江南不無殺戮。】 。曹泳景游 【 [曹泳景游]彬五世孫，秦檜子熺婦兄。初監行在藏西庫，後易文資，通判秀州。歷知紹興、臨安，權戶部侍郎。檜死，停官新州安置，尋遣至吉陽軍編管，死於海外。見要錄卷一五○、一六七、一六九、一七一。】 嘗語此，兩府其自期耶？煇家遠祖國初知江州，屬曹翰屠城之初，遺骸徧野。乃對廬山作萬人冢，仍自為記。德既及於枯骨，或謂後嗣當有陰報 【 [煇家遠祖]周敬述，煇之七世祖。嘗仕孟蜀，以文章知名。入宋，為壽州下蔡令，又為太子中允，知江州，使撫初附之民。其後為祕書丞，知泰州以卒。見王安石臨川文集卷九六尚書刑部郎中周公墓誌銘。[曹翰]大名人。仕周為樞密承旨、德州刺史。入宋，累遷蔡州團練使，從太祖征太原。將征江南，為行營先鋒使。金陵平，江州軍校胡德、牙將宋德明據城拒命。翰率兵攻之，凡五月而陷，屠城無噍類，殺兵八百。遷桂州觀察使、判潁州。後仕至左千牛衛上將軍。卒謚武毅。傳見宋史卷二六○。按：春雨草堂別集卷一庭聞州世說引葉夢得海陵太守周公陰德傳云：「時初平江州，朝廷怒其不順，命敬述知州事。至則撫定遺民，辨罪否，聞於朝，得免誅者二千人。又葬暴骨萬餘，作大塚廬山下。江人刻石記德。後子孫累世自科目進，為卿、監、郎曹、持使節、佩守符者甚衆，人以為敬述陰德之報云。」】 。有相先墓者，言亦當出神仙。高叔祖諱恪字執禮，第四十五，治易甚精，早魁鄉薦，一旦舍去。傳道於徐神翁，自稱赤局先生，靈異不可具述。鄉人敬之，但曰周先生，家繪其像。神翁書贊云：「周四十五，衣破不補；土木形骸，神氣可取。」宣和詔，不起，錫守靜處士之號。羣從記其事跡甚詳，茲不具載。虜犯淮甸，亦知守靜名，不犯其室。建炎末。尸解去 【 按：海陵三仙傳記周恪事甚詳，與本書所敍有異同，略曰：周處士名恪，字執禮，海陵人。元祐初，再舉進士下第，頗鬱鬱不得志。一日，忽大呼仆地，閱四日而蘇，取儒衣、書焚之，自此動靜顛異。先是，徐神公語人云：「周家門前石生青毛，當得仙矣。」已而果然。恪能出神，以良藥起人死，且知休咎。宣和中，屢召不起，詔賜號守靜處士，賜五品服。恪服命服，常自號「赤局右僕射」。燕服必衫帽破敝，自贊曰：「周四十五，衣破不補；土木形骸，神氣所聚。」建炎二年，不飲食而死。】 。其隸仲大亦得道，有一皮篋無底，取錢常不竭。後隨先生羽化。
○8陽關數條
陽關 【 [陽關]「關」下，說郛本地名條有「在遼西」三字。】 ，去長安一萬里，漢將楊興敗走出此關，因以為名 【 按：煇此說不知何據，據元和郡縣志卷四○隴右道下沙州壽昌縣云：「陽關在縣西六里，以居玉門關之南，故曰陽關，本漢置也。」此外尚有三陽關，均與楊興無涉，茲不具列。考楊興字君蘭，元帝時為長安令，以材能得幸，坐事責城旦。成帝時，仕至諫大夫（見漢書卷三六楚元王傳、卷六四下賈捐之傳、卷九八元后傳）。初無敗出陽關事。煇所見蓋齊東野人語也。】 。長安城東，出南頭名霸城門 【 [名霸城門]「霸」，原作「羈」，鮑本、商本及文淵閣本同，據說郛本改。】 ，俗以其色青，名曰青門。見三輔黃圖 【 三輔黃圖卷一都城十二門云：「長安城東，出南頭第一門曰霸城門。民見門色青，名曰青城門，或曰青門。」】 。范睢曰：秦北有甘泉宮。謂其下有甘泉水。見戰國策 【 按：戰國策秦策三作「范睢曰：大王之國，北有甘泉、谷口」，然無論正文抑注均無「謂其下有甘泉水」之句。三輔黃圖卷二漢宮云：關輔記曰：林光宮，一曰甘泉宮，秦所造。今在池陽縣西故甘泉山，宮以山為名。」】 。邯鄲屬磁州。邯，山名；鄲，盡也，言邯山至此而盡。以城郭字皆從邑，故作「鄲」。見寰宇記 【 [見寰宇記]說郛本作「見地理志及寰宇記」。】 【 按：漢書卷二八下地理志下趙國邯鄲條張晏注云：「邯鄲山在東城下。單，盡也，城郭從邑，故加『邑』云。」亦見太平寰宇記卷五六河北道磁州邯鄲縣。以是觀之，說郛本「地理志及」四字非衍也。】 。金城郡，一曰築城得金，一曰取其堅固，一曰以郡在京之西，金，西方之行。望都，謂登堯山見都。酒泉，謂泉如酒。並見地里志 【 漢書地理志下金城郡注引應劭曰：「初築城得金，故曰金城。」又引臣瓚曰：「稱金，取其堅固也，故墨子曰：『雖金城湯池。』」師古曰：「瓚說是也。一云以郡在京師西，故謂金城。金，西方之行。」又中山國望都注引張晏曰：「堯山在北，堯母慶都山在南，登堯山見都山，故以為名。」又酒泉郡注引應劭曰：「其水若酒，故曰酒泉也。」師古曰：「舊俗傳云：城下有金泉，泉味如酒。」按：「地里志」即「地理志」，指漢書地理志。】 。此數條，皆因人有問，檢示之，非特出也。
○9交印避忌
正、五、九，仕宦者不交印，俗忌牢不可破，初不知為藩鎮開府，犒勞將佐，宰殺物命設。恐傷物命固然，何獨此三月？豈以浮屠氏謂此九十日為齋素月耶？不經之甚 【 容齋隨筆卷一六三長月云：「釋氏以正、五、九月為『三長月』，故奉佛者皆茹素。……俗謂之『惡月』，士大夫赴官者輒避之。」按：三長月不上官之俗，清俞正燮癸巳類稿卷一四長月直日解考證甚詳，略云：能改齋漫錄、佩韋齋輯聞、唐書高祖紀音訓並引智度論云：「天帝釋以大寶鏡照四大神洲，每月一移，察人善惡，正、五、九月照南贍部洲，故此三月者省刑修善。」鼠璞云：「唐人於此三月不行死刑，節鎮於此三月禁屠宰，不上官。」蓋既禁屠殺，上官祭告、宴會不能成禮，故有此忌。】 。御筆除擢，無非日下供職，何嘗問日辰利不利。或曰：歷日上所書黃道，假也；君命到門，真黃道也。
○10常平
常平備凶荒，立法甚嚴，而米斛有以陳易新之條，州郡恃以借兌。先人任信幕，後守不償前欠，一旦漏底，官吏並送鄰州勘鞠。先人亦坐失於催促撥還，科公罪笞，不理遺闕。二十年後，因同時坐累，該改秩，為銓曹留難索案 【 [留難索案]「難」，商本作「禁」。[至朝廷時]永樂大典卷七五○六「倉」字韻常平倉條所引同，鮑本、商本「至」上有「煇」字。】 。至朝廷時，宗衮益國公參大政 【 [宗袞益國公]指周必大，必大與煇同姓而為相，故稱「宗袞」。昭明文選卷三○謝朓和王著作八公山一首詩云：「阽危賴宗袞，微管寄明牧。」李善注云：「宗袞，謝安也。」據宋史卷二一三宰輔表四，必大任參知政事在孝宗淳熙七年五月至九年六月。本條既稱「至朝廷時」，則必記於孝宗朝也。】 ，從容見語：「近見先丈常平伏辯，既不曾僉書，何亦被鞠？」煇因言州郡刑獄寃濫，有司以被朝命，雖知不曾着字，蓋亦行三問，豈容不承？罪及無辜，大率類此。退而思之，先人尚無恙，或陷深文，固可雪理於今日矣。自昔初除執政，例薦所知三兩人 【 宋史卷一六○選舉志六云：「初入二府，舉所知者三人，將以觀大臣之能。」】 。建康王元樞初得政，首以先人名聞，乃自臨安筦庫除江東漕司幹官 【 據宋史宰輔表四，王綸任同知樞密院事在紹興二十八年二月，次年十二月擢知樞密院事，又次年六月罷。周邦除江東漕司幹官之年可據是推定。】 。見次一任，屢更使長，皆欲發文字，力辭之。竟終於選調 【 [選調]見卷一第八則注[八]。周邦階官為迪功郎（見直齋書錄解題卷七傳記類政和大理貢入錄），故謂之「選調」也。】 。
○11四路墨寶 【 [四路墨寶]據正文，題當作「五路墨寶」。】
煇嘗於鄭暘叔 【 靄】 家得荊襄及川蜀四路金石刻，目為五路墨寶。鄭既錄碑之全文，刓泐者缺焉，且附己說。歐陽集古 【 [歐陽集古]指歐陽修集古錄跋尾，見歐陽文忠公全集卷一三四至一四三。】 考究未備者，間有辨正。類為數巨帙，考證良備，悉上祕府。其副因借留數月歸之。第錄其目幷其說，前後亦得其漢刻十數種。旋為親黨沈虞卿 【 [沈虞卿]沈揆，字虞卿，嘉興人。紹興三十年進士。淳熙六年，守天台。九年，除祕書少監。十年，兼太子左諭德，尋兼國史院編修官。十一年，為祕書監。十四年，除祕閣修撰、江東運副。紹熙元年，知寧國府。二年，知平江。四年二月，除司農卿。八月，以權吏部侍郎兼實錄院同修撰。著有野堂集。見清勞格讀書雜識卷一一宋人。】 取去 【 [旋為親黨沈虞卿取去]商本無自此句至「訂正之語」一段文字。】 。鄭乃同州死事驤 【 [鄭驤]字潛翁，信之玉山人。元符三年進士。知溧陽縣，通判岢嵐軍，改慶陽府。後擢京兆府等路提舉常平。高宗時，以直祕閣知同州兼沿河安撫使。金人犯同州，城陷，赴井死。謚威愍，詔賜廟愍節。傳見宋史卷四四八。】 之子，紹興間嘗歷四川監司。其子忱德云：在蜀日，李公仁甫久相從，於墨寶訂正有助焉。且出數小紙細書，皆李訂正之語 【 [李公仁甫]李燾，字仁甫，眉州丹稜人。紹興八年進士。除潼川府路轉運判官，歷祕書少監兼權起居舍人，任祕閣修撰、權同修國史、權實錄院同修撰。官終敷文閣學士。卒謚文簡。著有續資治通鑑長編等。傳見宋史卷三八八。按：據忱德所言，燾之訂正墨寶，當在其任潼川府路轉運判官時，其職乃轉運使（監司）屬官，故得與鄭靄「相從」也。】 。前漢碑固多 【 [前漢碑固多]鮑本注：「姚本無『前』字。」】 ，晉碑亦絕少，蓋晉制三品方許立碑 【 宋書卷一五禮志二云：「漢以後，天下送死者奢靡，多作石室、石獸、碑銘等物。建安七年，魏武帝以天下雕弊，下令不得厚葬，又禁立碑。」「晉武帝咸寧四年，又詔曰：『此石獸、碑表，既私褒美，興長虛偽，傷財害人，莫大於此。一禁斷之。其犯者雖會赦令，皆當毀壞。』至元帝太興元年，有司奏：『故驃騎府主簿故恩營葬舊君顧榮，求立碑。』詔特聽立。自是後，禁又漸頹。大臣長吏，人皆私立。義熙中，尚書祠部郎中裴松之又議禁斷，於是至今。」今人鄧之誠中華二千年史卷二第三四二頁云：「自漢以來，人多於墓立碑，以褒揚先世，自晉以後，南朝屢禁而屢弛。北方尤以碑傳為重。故今世南碑流傳絕少，而北碑見於著錄者至多。」煇云「晉制三品方許立碑」，不知何據。】 。
○12秦漢碑刻 【 按商本無此則。】
曾大父喜蓄古刻，承平時蓋亦易致，士大夫不甚祕惜。兵火後，散失一無遺者。劉季高侍郎 【 [劉季高侍郎]見卷四第二十九則注[二]。】 嘗語先人：頃年蒙嘉其好古，輟贈甚多，皆秦漢間物，在今日為艱得 【 [在今日為艱得]「艱」，鮑本作「難」。】 。語次亦嘗詢其名件，歲久復忘之。
○13沒字碑
紹興九年，虜歸我河南地。商賈往來，攜長安秦漢間碑刻，求售於士大夫，多得善價。故人王錫老，東平人，貧甚，節口腹之奉而事此。一日，語共游 【 [一日語共游]鮑本「游」字下注云：「句有脫誤。」按：句無脫無誤，鮑注自誤耳。】 ：「近得一碑甚奇。」及出示，顧無一字可辨，王獨稱賞不已。客曰：「此何代碑？」王不能答。客曰：「某知之，是名『沒字碑』，宜乎公好尚之篤也！」一笑而散 【 按此則為元元懷拊掌錄所採。據宋史卷二九高宗紀二，紹興九年，宋、金和約成，金還宋東西南三京、壽春、宿亳曹單州及陝西、京西之地。十年，金人叛盟攻宋。[沒字碑]按泰山及唐乾陵皆有無字之碑（見七修類稿卷二五泰山沒字碑、商務本說郛卷三七宋張師正倦游錄。泰山無字碑世傳為秦始皇立，清顧炎武日知錄卷三一泰山立石考為漢武帝所立。姜宸英注及俞樾日知錄小箋泰山立石均考漢石實有文字）。又虛有儀表而不通文字者，世稱「無字碑」或「沒字碑」（見宋孫光憲北夢瑣言卷三趙大夫號無字碑及新五代史卷二八任圜傳、卷四八安叔千傳）。錫老好碑已甚，友人因以為謔耳。】 。
○14瑪瑙盤
唐裴行儉破外國，得瑪瑙盤，廣三尺，出以示將士 【 [出以示將士]「示」下，鮑本有「諸」字。「將士」，商本作「諸將」。】 ，為軍吏捧盤升階，跌而碎之。叩頭流血請罪，行儉笑曰：「爾非故為，何罪？」 【 [裴行儉]字守約，唐絳州聞喜人。歷吏部侍郎、禮部尚書、定襄道行軍大總管等職，封聞喜縣公。善用兵。調露元年，俘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尋又敗突厥阿史德溫傅等。傳見舊唐書卷八四、新唐書卷一○八。事即見傳中，惟瑪瑙盤之大小，舊唐書作「廣二尺餘」，新唐書作「廣二尺」，均與本書異。】 國朝韓魏公得二玉盃、玉盤，觴客次，藉以錦，寘于案，為執事者觸案，碎于地。非但一時略不變色，竟無追惜之意 【 亦見青瑣高議後集卷二韓魏公、墨客揮犀卷七、三朝名臣言行錄卷一丞相魏國韓忠獻王，然三書僅言「玉盞」而無「玉盤」。】 。與夫呂文靖俾小姬擎寶器入書室，故戒及門若足踣而仆，試諸子度量 【 孫公談圃卷下云：「呂文靖（按即呂夷簡）生四子：公弼、公著、公奭、公孺（按據宋史呂夷簡傳，當為「公綽、公弼、公著、公孺」）皆少時，文靖與其夫人語：『四兒他日皆繫金帶，但未知誰作宰相吾將驗之。』他日，四子居外，夫人使小鬟持四寶器，貯茶而往，教令至門故跌碎之。三子皆失聲，或走歸告夫人者。獨公著凝然不動。文靖謂夫人曰：『此兒必作相。』元祐果大拜。」】 。古今之事，若合符節。
○15坡教作文
東坡教諸子作文，或辭多而意寡，或虛字多，實字少 【 [虛字多實字少]「多」，原作「少」，據鮑本改。「實字少」，商本作「實字多」。】 ，皆批諭之 【 梁谿漫志卷六文字用語助云：「文字中用語助太多，或令文氣卑弱，典謨訓誥之文，其末句初無『耶』、『歟』、『者』、『也』之辭，而渾渾灝灝噩噩，列於六經。」可參。】 。又有問作文之法，坡云：「譬如城市間種種物有之，欲致而為我用。有一物焉，曰錢；得錢，則物皆為我用。作文先有意，則經史皆為我用。」 【 韻語陽秋卷三云：「東坡在儋耳時，余三從兄諱延之自江陰擔簦萬里，絕海往見，留一月。坡嘗誨以作文之法曰：『儋州雖數百家之聚，州人之所須，取之市而足。然不可徒得也，必有一物以攝之；所謂一物者，錢是也。作文亦然：天下之事，散在經傳子史中，不可徒得，必得一物以攝之，然後為己用；所謂一物者，意是也。不得錢不可以取物，不得意不可以用事，此作文之要也。』吾兄拜領其言而書諸紳。」據宋何汶竹莊詩話卷一講論引蒼梧雜志，軾之言作：「今文章，詞藻、事實乃市肆諸物也，意者錢也。為文若能立意，則古今並有，翕然起為吾用。若曉得此，便會做文字也。」「事」外多一「詞藻」，其意更備。梁溪漫志卷四東坡教人作文寫字所記同。按：尚書堯典記舜語云：「詩言志。」鄭玄注曰：「詩，所以言人之志意也。」史記卷一五帝本紀作「詩言意」，又卷一三○太史公自序謂「詩以達意」，可知志即意也，意即志也。晉陸機文賦亦云：「辭程才以效伎，意司契而為匠。」劉宋范曄獄中與諸甥姪書亦謂：「情志所託，故當以意為主，以文傳意。」（宋書卷六九范曄傳）唐杜牧樊川文集卷一三答莊充書亦曰：「凡為文，以意為主，以氣為輔，以辭彩章句為之兵衛。」中山詩話亦言：「詩以意為主，文詞次之。」然則蘇軾所云亦談藝者之恒言，特其取譬新耳。延之輩服膺乃爾，豈未之前聞乎？抑此乃黃庭堅所謂「換骨法」（不易其意而造其語，謂之「換骨法」，見冷齋夜話卷一）之效歟？果爾，則信乎喻之時義之大也！】 大抵論文以意為主。今視坡集誠然。
○16石林三戒
葉少蘊云：「某五十後不生子，六十後不蓋屋，七十後不作官。」然晚年以子舍之多 【 清葉廷琯吹網錄卷六石林家訓云：「（石林家訓）自序內有『棟、桯、模、楫、櫓五人已長，繕、繪、綬、絺、綽亦能成立』等語。考族譜載公止五子，出處名位並不詳；至繕、繪等五子，其名絕不見。昔觀湖錄稱石林有十子，常疑其誤，今讀家訓，知鄭氏語固有徵。」按：石林家訓（商務本說郛卷七五）有云：「今汝兄弟五人能如吾所以處二姑氏，則吾門冑猶未艾也。」又直齋書錄解題卷一○雜家類石林過庭錄稱模為夢得中子，可見其子實僅棟等五人。又考夢得有孫簵（見建康集跋）、筠（見宋劉昌詩蘆浦筆記卷一○石林詞、四庫提要卷二七春秋傳），名皆從「竹」。兄弟之名偏旁不應相異，疑繕等皆女公子也。】 ，不免犯六十之戒，屋成而公死矣 【 癸辛雜志前集吴興園圃葉氏石林記夢得故居甚詳，可參。據吹網錄卷六石林公年齒考證，夢得紹興十八年八月二日丁亥薨於湖州，享年七十二歲。按：據宋宰輔編年錄卷一四所載，夢得致仕在紹興十六年四月，時年恰為七十，「七十後不作官」之言，可謂踐之矣。】 。二事得於洪慶善。
○17吉陽風土惡弱
從叔其乂守吉陽 【 [吉陽]在海南島南部，今海南三亞之東。】 ，到官，書報：「此行再涉鯨波 【 [再涉鯨波]自雷州至瓊州及自瓊州至吉陽軍均須渡海，故云。詳輿地紀勝卷一二七吉陽軍風俗形勝。】 ，去死一間。抵郡，止茅茨散處數十家，境內止三百八戶 【 [境內止三百八戶]鮑本注云：「姚本『三百戶』。」】 ，無市井。每遇五七日，一區黎洞貿易，頃刻即散。僚屬一二，皆土著攝官，不可與語。左右使令輩莫非貸命鯨卒，治稍嚴，則為變不測。地炎熱，上元已衣紗。果實多不知名，爪大如斗瓶。但有名香異花，此外色色無之。東坡言昌化不類人境 【 按此非蘇軾語，實蘇轍語耳。欒城後集卷二二亡兄子瞻墓誌銘云：「昌化非人所居，食飲不具，藥石無有。」】 ，以吉陽視之，猶為內郡，不但飲食不具、藥石無有也。」又書云：「一日出郊，見橫巨木於地，上有穴，覆以板，泥封甚固。叩從者，不肯言，再三詰之，方言：前政某歿于此，屬無周身之具，用此殮殯。或扣：有巨木，何無板？答以素無鋸匠。」後知因此感動，得疾丐歸。行至瓊筦，竟殂。三女繼亡，諸喪皆寄湖廣不得歸。備書之，為行險遠宦者之戒。南海錄言：南人送死者無棺槨之具，稻熟時理米，鑿大木若小舟以為臼，土人名「舂塘」。死者多斂於舂塘中以葬 【 [南海錄]宋史卷二○四藝文志三地理類有著錄，云其書一卷，不知作者。[舂塘]亦稱「舂堂」、「臼塘」。唐劉恂嶺表錄異卷上云：「廣南有舂堂，以渾木刳為槽，一槽兩邊約十杵，男女間立，以舂稻糧，敲磕槽舷，皆有徧拍，槽聲若鼓，聞於數里。雖思婦之巧弄秋砧，不能比其瀏亮也。」南部新書庚云：「衛中行自福察有贓，流於潘州。會赦北還，死於潘之館，置於臼塘中。南人送死，無棺槨之具，稻熟時理米，鑿木若小舟以為臼，土人呼為『臼塘』。」】 。士夫落南，不幸而死，曾不得六尺之棺以斂手足形骸，誠重不幸也！
○18曹王母
唐太宗立皇子明為曹王，母楊氏，巢剌王妃也，有寵於上。文德皇后崩，欲立為后。魏鄭公諫曰：「陛下方比德唐、虞，奈何以辰嬴為累？」 【 見通鑑卷一九八。[巢剌王]李元吉，唐高祖第四子。累進司徒，兼侍中、幷州大都督。與兄建成圖秦王世民，為世民所殺。太宗踐祚，追封海陵郡王，謚曰剌。又追封巢王，謚如故。傳見舊唐書卷六四。[辰嬴]通鑑卷一九八胡三省注云：「左傳：晉太子圉為質於秦，秦穆公以女妻之。圉將逃歸，謂之曰：『與子歸乎？』嬴氏不敢從，圉遂逃歸。及晉公子重耳入秦，秦穆公納女五人，懷嬴與焉，謂之辰嬴。賈季曰『辰嬴嬖於二君』是也。」】 雖從諫而止，跡可掩乎？不能正之於始，其後高宗之於武后，明皇之於楊妃，顧傳家法，不以為惡 【 武后本為太宗才人，見舊唐書卷六則天皇后紀；楊妃始為玄宗子壽王妃，見新唐書卷七六楊貴妃傳。】 。若鄭公之敢諫 【 [若鄭公之敢諫]「若」下，鮑本、商本有「魏」字。】 ，孰能繼之？
○19唐帝像
舅氏張必用，家藏唐諸帝全身小像，乃蜀中名筆。巾裹紅袍，年祀悠遠而色不渝。獨明皇像別為一幀，幅巾跨馬，左右侍衛單寡，有崎嶇塗路之狀。題云幸蜀圖。然僖宗亦嘗幸蜀，未知孰是 【 新唐書卷九僖宗紀、通鑑卷二五四載廣明元年十二月，黃巢攻入長安，僖宗倉黃逃至興元，次年（中和元年）正月又奔成都（舊唐書卷一九下僖宗紀作「六月」）。按：不僅玄宗、僖宗，德宗亦嘗幸蜀，見唐元稹元氏長慶集卷二四望雲騅馬歌、新唐書卷七德宗紀。】 。 【 蔡絛鐵圍山記，書徽宗嘗以小李將軍唐明皇幸蜀圖一橫軸賜閤下，臣下觀者竊謂非佳兆。世所傳，其摹本歟 【 鐵圍山叢談卷一云：「時因又賜閤下以小李將軍唐明皇帝幸蜀圖一橫軸，吾立侍在班底睹之，胸中竊謂御府名丹青若顧、陸、曹、展而下不翅數十百，今忽出此，何不祥邪？古人之於朝覲會同得觀其容儀而知休咎，則是舉也，厥有兆矣。」[小李將軍]李昭道，唐名畫家思訓之子。歷太原府倉曹，直集賢院，官至太子中舍。工畫山水，人稱小李將軍。見新唐書卷七○宗室世系表上、歷代名畫記卷九。按：避暑錄話卷下云：「明皇幸蜀圖，李思訓畫，藏宗室汝南郡王仲忽家。余嘗見其摹本：方廣不滿二尺，而山川、雲物、車輦、人畜、草木、禽鳥，無一不具，峯嶺重複，徑路隱顯，渺然有數百里之勢，想見為天下名筆。宣和間，內府求畫甚急，以其名不佳，獨不敢進。明皇作騎馬像，前後宦官、宮女導從略備。道旁瓜圃，宮女有即圃採瓜者。或諱之為摘瓜圖。而議者疑元稹望雲騅歌有騎騾幸蜀之語，謂倉猝不應儀物猶若是盛，遂欲以為非幸蜀時事者，終不能改也。」宋朱翌灊山集卷二亦有觀李思訓幸蜀圖詩，竊謂葉、朱二人均誤：思訓卒於開元六年（見舊唐書卷六○本傳），明皇幸蜀乃在其後三十八年，思訓安能預見而圖之乎？若二人所見果為思訓所畫，則必非明皇幸蜀圖；若果為此圖，則必非思訓所畫。蔡絛所見為小李將軍明皇幸蜀圖，是則猶有可能。考宣和畫譜卷一○著錄李昭道摘瓜圖一幅，而無所謂幸蜀圖者（其書卷七尚著錄李公麟摹唐李昭道摘瓜圖一幅），合之葉氏所謂「或諱之為摘瓜圖」之語，豈當時徽宗賜閤下者即是圖歟？然葉氏謂仲忽所藏者未嘗入內府，頗疑此或為贗本，而其真者早藏於禁中矣。元魏初青崖集卷一有王仲思所藏幸蜀圖詩，自注云：「小李將軍畫。」明顧起元嬾真草堂集卷一八亦有李昭道幸蜀圖跋，則知此圖元明時猶存於天壤之間也。今臺灣所藏恐非真本。】 ？】
○20臥榻縷金
天聖七年，詔士庶、僧道不得以朱漆床榻 【 見宋史卷一五三輿服志五。】 。至宣和間，蔡行家雖臥榻亦用滴粉銷金為飾 【 [蔡行家雖臥榻亦用滴粉銷金為飾]「行」，鮑本、商本均作「卞」，誤，說見注。】 ，趙忠簡公親見之 【 宋留正等皇宋中興兩朝聖政卷二二云：「（紹興七年十一月）丙辰，上與大臣言嗣濮王仲湜酷好珊瑚，趙鼎因言：頃到蔡行家，見其奢麗可駭，如臥榻亦以滴粉銷金等為飾。」[蔡行]蔡京子攸之子。宣和間，嘗以保和殿大學士領殿中監，視執政。寵信傾其父。見宋史卷四七二蔡攸傳及卻掃編卷上。】 。其奢儉不同如此。
○21葛公坐亡
先人任江東漕幙，與葛公謙問 【 [葛公謙問]葛郯，字謙問，號信齋居士，丹陽人，勝仲之孫，立方之姪。紹興二十四年進士。乾道七年，任常州通判。後守臨川。著有信齋詞一卷。傳見全宋詞一五四二頁（按全宋詞謂郯為立方子，誤。宋本韻語陽秋卷一八稱郯為「郯姪」，而他本皆脫「姪」字，因以致誤耳）。】 為代，文康公孫也，魁然重厚古君子。宦情世故，皆應以無心，文采外深契禪悅。後倅毗陵，遇煇以通家子弟。一日，見語：「人生臘月三十夜，要當了了，方見平生着力處。」始意如平時舉葛藤 【 [葛藤]種電鈔卷一云：「葛藤者，謂語言。」】 爾。別數年，公守臨川，一日，屬微疾，忽索筆書偈曰：「大洋海裏打鼓，須彌山上聞鍾；業鏡忽然撲破，飜身透出虛空。」召僚吏示之曰：「生之有死，如晝之有夜，無足恠者。若以道論，安得生死；若作生死會，則去道遠矣。」語畢，端坐而逝 【 以上亦見五燈會元卷五六南嶽下十六世知府葛郯居士，據載，郯淳熙六年守臨川，八年感疾而卒。】 。筆勢遒勁，其家版行。超脫如此。東坡論陶淵明云 【 [東坡論陶淵明云]鮑本、商本均作「東坡云陶淵明」。】 ：「出妙語於纊息之餘，豈涉生死之流哉！」 【 詩話總龜卷六引百斛明珠：「東坡嘗言：……（淵明）自祭文出妙語於纊息之餘，豈死生之流哉！但恨其猶以生為寓，以死為真耳。」】 煇於葛亦云。葛名郯。
○22僧譚禍福
丙午、己亥、壬戌、乙巳 【 [丙午己亥壬戌乙巳]「戌」，原作「戍」，據鮑本改。下「壬戌」同。】 ，煇命之八字也 【 據此八字，周煇生於靖康元年十二月初一（公曆一一二七年一月十五日）。】 。頃遇一老僧談五行，見語：「若非乙巳，不至今日；若無壬戌，不致竟老窮薄。退神用事 【 [退神用事]「用」，原作「重」，據鮑本、商本改。】 ，多失機會。然福不成福，禍不成禍，所得者壽數差永。淳熙戊申 【 [淳熙戊申]為孝宗淳熙十五年（公曆一一八八年），周煇六十三歲。】 ，居都下。除夕，有二輩偽傳親知言至門，出見覺非，忽言奉聖旨追對公事。時以永嘉林氏爭分，方興制獄，初不持文引 【 [初不持文引]「文引」，鮑本、商本均作「引文」。鮑本注云：「一作『文引』。」】 ，乃隨以往。中無所慊，神色泰然如常。至府治門外，坐于一室。 【 後知為總轄房。】 已見燈，二輩 【 後知為府皁。】 詢扣年甲、鄉貫、來歷，往返者五六 【 [往返者五六]「五六」，鮑本、商本均作「六五」。】 ，乃云不敢久留，再三摧謝 【 [再三摧謝]「摧」，鮑本作「推」，誤，說見注。】 【 [摧謝]謝罪之意，宋時常語也。如宋史卷三八三陳俊卿傳有云：「俊卿唯唯摧謝。」（按該傳沿自宋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六陳公行狀）永樂大典卷二二七六一「劄」字所錄劄子有「乍罹荼毒，荒迷失措，至不能盡欵延之禮，別不能申摧謝之恭」語。】 ，送出門。蓋悟其非也。一時叵測，既歸，議訴于府尹趙子和 【 [趙子和]趙不流，字子和，濮安懿王後。淳熙十五年戊申九月十六日，以中奉大夫、直寶文閣、兩浙運副除直龍圖閣、權知臨安府，尋除權工部侍郎兼知，十六年三月二十三日罷。後以祕閣修撰知紹興府，除集英殿修撰。改知廣州。以煥章閣待制換正任承宣使、知大宗正事。卒，追封申國公、見宋史卷二四七趙士珸傳、卷二三一宗室世系表一七、咸淳臨安志卷四八古今郡守表、攻媿集卷三六、三八、三九諸制近人吴廷燮南宋制撫年表以知臨安者為趙不流，知紹興、廣州者為趙不鎏，分為二人，誤）。】 ，尹云制院謬誤，所謂總轄使臣者，亦宛轉致懇，謂已科決元所遣之吏。蓋本逮永嘉周和泰，「錯認顏標作魯公」 【 [錯認顏標作魯公]唐摭言卷一三無名子謗議云：「顏標，咸通中鄭薰下狀元及第。先是，徐寇作亂，薰志在激勸勳烈，謂標魯公之後，故擢之巍峨。既而問及廟院，標曰：『寒素京國無廟院。』薰始大悟，塞默久之。時有無名子嘲曰：『主司頭腦太冬烘，錯認顏標作魯公。』」】 也。親舊見曉，既京尹護失，孰信其枉？後兩日，制獄事亦已。復自念與傳記所書入冥誤追放還境界無異，特幽明殊塗爾 【 [特幽明殊塗爾]「爾」，鮑本、商本均作「耳」。】 。平生橫逆，莫此為甚。當是時，廟堂禁從，有知己聞之，第駭愕而已。己酉終歲，災屯無所不有，特未溘然，又留殘喘。至今事定，却有風聲鶴唳之警。雖云氣數實使然，益信老僧禍不成禍之說，且為官府追逮不審之戒。
○23大暑去酷吏
嘗聞范魯公 【 質】 ，暑中所執扇，偶書「大暑去酷吏，清風來故人」兩句於其上。或見之，言曰：「世之酷吏、寃獄，何止如大暑也！公他日當深究此弊。」公後見周祖，首建議律條繁廣，輕重無據，吏得以因緣為姦 【 [吏得以因緣為姦]「因」下，鮑本注云：「一作『夤』。」】 。周祖特詔詳定，是為刑統 【 [范魯公質]范質，字文素，大名宗城人。後唐長興四年進士。晉天福中，為翰林學士。周廣順初，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宋太祖受禪，加兼侍中。乾德初，封魯國公。三年，罷為太子太傅，卒。傳見宋史卷二四九。宋釋文瑩玉壺清話卷六云：「周祖自鄴起師向闕，京國罹亂，魯公遁跡民間。一旦，坐對正巷（按當作「封丘巷」）茶肆中。忽一形貌怪陋者前揖云：『相公相公，無慮無慮。』時暑中，公執一葉素扇，偶寫『大暑去酷吏，清風來故人』一聯在上，陋狀者奪其扇曰：『今之典刑，輕重無準，吏得以舞，何啻大暑耶？公當深究獄弊！』持扇急去。一日，於祆廟後門，一短鬼手中執其扇，乃茶邸中見者。未幾，周祖果以物色聘之，得公於民間，遂用焉。憶昔陋鬼之語，首議刑典，疏曰：『先王所恤，莫重於刑。今繁苛失中，輕重無準，民罹橫刑，吏得侮法。願陛下留神刑典，深軫無告。』世宗命公與臺官劇可久、知雜張湜聚都省詳修刊定，惟務裁減，太官供膳。殆五年書成，目曰刑統。」亦見聞見前錄卷七，本書此條即係節自該書，誤亦承之。據宋史范質傳，質之議改律條，在顯德四年，時帝為世宗，非太祖也。舊五代史卷一一八世宗紀五及卷一四七刑法志均記刑統班行在顯德五年秋七月，然則玉壺清話所謂「殆五年書成」亦誤也。「大暑去酷吏」二句為杜牧早秋五律頷聯，見樊川詩集卷四。】 。州縣司刑憲者，若人以魯公存心 【 [若人以魯公存心]「人」，鮑本作「人人」。】 ，尚何酷吏、寃獄之為懼！
○24僧道數
道士一萬人，僧二十萬人，乃紹興二十七年禮部見注籍之數。時未放行度牒，迨今三十餘年，其復有所損益歟 【 [其復有所損益歟]「益」，原作「溢」，據鮑本、商本改。】 【 宋會要輯稿道釋一之三四至三五云：紹興二十七年八月十八日，「宰相進呈：『諸州有給換不盡僧道度牒，乞令盡數繳納尚書禮部。』上曰：『前日賀允中上殿，朕問即今僧道之數。允中言：道士止有萬人，僧有二十萬。朕見士大夫奉佛，其間議論多有及度牒者。朕謂目今田業多荒，不耕而食者猶有二十萬人；若更給賣度牒，是驅農為僧。且一夫受田百畝，一夫為[僧]，即百畝之田不耕矣。佛法自東漢明帝時流入中國，前代以來，非不禁絕，然終不可廢也。朕亦非有意絕之，所以（不）禁度牒者，正恐僧徒多則不耕者衆耳。』」亦見要錄卷一七七。朝野雜記甲集卷一五祠部度牒云：「紹興初，李仲永初入朝，見上，為上言：今歲鬻度牒萬，是失萬農也；積而累之，農幾盡矣，非生財之道。上納其言。十三年，既罷兵，遂不復鬻。……三十一年春，朝廷聞金亮欲敗盟，始放度牒。」[度牒]事物紀原卷七度牒云：「僧史略曰：度牒自南北朝有之，見高僧傳。名籍限局，必有憑由，憑由即今祠部牒也。唐會要曰：天寶六年五月制：僧尼令祠部給牒。則僧尼之給牒自唐明皇始也。」按：宋時之以度牒鬻錢，始自治平四年冬。其價之增減，詳宋朝燕翼詒謀錄卷五及朝野雜記甲集卷一五祠部度牒。清趙翼廿二史劄記卷一九度牒云：「一得度牒，即可免丁錢、庇家產，因而影射包攬可知，此民所以趨之若鶩也。然國家售賣度牒，雖可得錢，而實暗虧丁田之賦，則亦何所利哉！」】 ？紹興間，福建大剎有申所屬，謂積下度僧錢若干，乞備申舉以獻助，乞量給度牒三兩道。蓋嘗試也。時議者謂宜依所請，第令具戒臘 【 [戒臘]僧人出家年數。】 最深者三五輩以聞，並與師號，以伐其謀。淳熙間，執政進呈江州置駐泊軍因依，趙雄奏：昨已準宣諭賣度牒非佳事，今湖廣總領所歲有給降度牒定數，不知紹興年間不曾給降，亦自足用。豈紹興間未有江州軍耶？雄奏：今契勘江州軍，自紹興三十年創置，以萬人為額，度牒初未行也。上曰：「待以示三省，朕不欲給降度牒，當漸革之。」 【 見皇宋中興兩朝聖政卷五五，事在淳熙四年冬十月己卯。惟「豈紹興間未有江州軍耶」至「度牒初未行也」三十七字作「豈紹興三十年創置以萬人為額之前，度牒初未行也」二十一字，清畢沅續資治通鑑卷一四六同。[駐泊軍]文獻通考卷一五二兵四兵制引兩朝國史志云：「諸州禁、廂兵（按：禁兵，天子之衛兵，以守京師，備征戍；廂兵，諸州之鎮兵，以分給役使）亦皆戍更，隸州者曰屯駐，隸總管曰駐泊。」[趙雄]字溫叔，資州人。為隆興元年類省試第一。除正字。召見，極論恢復。以中書舍人使金，與金主爭辯，金人謂之「龍鬥」。淳熙中，累官參知政事，拜右丞相。出知江陵府。光宗將受禪，詔授寧武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進衛國公。卒謚文定。傳見宋史卷三九六。】 張孝祥建議：自恭人至孺人，邑號分等第立價，許貴家婦女及妾投名書填，則數百千萬不日可辦。于以佐國用，較以度牒，生齒不削，戶口不耗，仍不為民之蠹 【 于湖居士集卷一七奏議畫一利害云：「臣昨曾具白劄子，乞將婦人封號，自恭人至孺人等第，立價出賣，許人戶書填，與母若妻及女。如貴族品官之家，亦許與妾。比之官誥，人更樂從；比之度牒，不損戶口。」】 。雖曰得策，終以鬻爵以誘婦人，名器輕假，而不果行。
○25錢譜
煇家舊藏歷代錢譜十卷，乃紹聖間李孝美所著，蓋唐人顧烜、張台先有纂說，孝美重修也 【 郡齋讀書志卷一四類書類錢譜云：「梁顧烜嘗撰錢譜一卷，唐張台亦有錢錄二卷。皇朝紹聖間，李孝美以兩人所纂舛錯，增廣成十卷，分八品云。」煇謂顧烜為唐人，誤。】 。周秦後錢之品樣，具著于帙，是特見於形似爾。親黨洪子予，收古泉幣數十百種，自虞夏以降，一無遺者。每出示坐客，道所以然 【 [道所以然]原作「道以所然」，據鮑本、商本改。】 ，皆有依據。大抵古錢輪郭皆重厚，叩之有聲。雖王莽小錢，名徑六分、重一銖 【 此乃王莽錢貨六品之一。見漢書卷二四下食貨志下。】 ，然亦不致輕薄。豈上古鼓鑄但求精緻，初不計銅齊耶？洪死，嘗叩其子，云：「悉舉入棺矣。」或言其家慮為勢力者攘取，故為之辭。
○26順天得一
元豐間，龐懋賢 【 元英】 為主客郎，嘗著文昌雜錄 【 [龐懋賢元英]龐元英，字懋賢，單州人，丞相籍之子。官朝散大夫。元豐壬戌，官主客郎中，在省四年。時官制初行，作文昌雜錄，所記一時聞見，朝章典故為多。見四庫提要卷一二○文昌雜錄。】 ，內一條，以不知「得一順天錢」鑄於何代為言。書成後，又言：「近得於朝士王儀：家有錢氏錢譜，乃史思明所鑄，初以『得一』非長祚之兆，乃改『順天』 【 文昌雜錄卷三：「後唐同光三年，洛京蕃漢馬步使朱守殷於積善坊役所得古文錢：四百五十六文曰『得一元寶』，四百四十文曰『順天元寶』。史不載何代鑄此錢，以俟知者。」（按今本舊五代史卷三二唐書八莊宗紀載守殷「於役所得古文錢四百六十六，內二十六文曰『得一元寶』，四百四十曰『順天元寶』，上之」，與此異）又補遺云：「余又記後唐同光三年洛京積善坊得古文錢曰『得一元寶』、『順天元寶』，史不載何代鑄此錢。近見朝士王（御名）儀家有錢氏錢譜云：『史思明再陷洛陽，鑄「得一」錢。賊黨以為「得一」非佳號，乃改「順天」。』蓋史思明所鑄錢也。」夢溪筆談卷一九云：「熙寧中，嘗發地得大錢三十餘千文，皆『順天』、『得一』年號，莫知何代物。予按唐書：『史思明僭號，鑄「順天」、「得一」錢』。『順天』乃其偽年號，『得一』特以名鑄錢耳，非年號也。」新唐書卷五四食貨志四云：「史思明據東都，亦鑄『得一元寶』錢，徑一寸四分，以一當『開元通寶』之百。既而惡『得一』非長祚之兆，改其文曰『順天元寶』。」】 。」煇於洪氏見二錢，文皆漢隸，徑寸四分，以一當「開元通寶」之百 【 [開元通寶之百]「開元通寶」，原作「通元開寶」，據商本改。】 【 按：野客叢書卷三○得一順天錢云：「僕家舊有『得一元寶』一錢，字文方重，如顏體，輪郭甚古。」與煇所云錢文為漢隸者不同，豈其錢亦有數種耶？今傳世者錢文「體兼隸楷」（清夏荃退庵錢譜卷三），未見有顏體者。[開元通寶]新唐書食貨志四云：「武德四年，鑄『開元通寶』，徑八分，重二銖四參，積十錢重一兩，得輕重大小之中，其文以八分、篆、隸三體。」】 ，而李譜復云：「思明銷洛佛銅所鑄，賊平無所用，復以鑄佛。今所餘，伊洛間甚多 【 按：「思明銷洛佛銅」云云實張台語（見宋洪遵泉志卷四所引），此云李譜所載，蓋亦引之耳。】 。」視錢之譜為詳。以是知誠有益於未聞，好事者黨裒諸家所譜，更攷近世圜法沿革，萃為一帙，板行於世，不亦善乎！
○27王言有疑
嘗得一告詞云：「朕眷禮勳臣，既極異姓王之貴；疏恩私室，併侈如夫人之榮。以爾脩態橫生，芳性和適，會膺無卹之貴，終隆絡秀之家。爰錫命書，靡拘常典。用肈封於大郡，俾正位於小君。往服寵光，益循柔履。」紹興間權外制某人行 【 按：清厲鶚南宋雜事詩第二十六首云：「春來湖上兩高峯，『滴粉搓酥』夢裏逢。『修態橫生』花誥筆，此詞應是為張穠。」據玉照新志卷四：張穠（玉照新志「穠」作「濃」），錢塘幕府樂籍名姝張足女也，色藝妙天下。承平之日，天台名士左與言頗顧之，為其作「帷雲翦水，滴粉搓酥」之詞。俶擾之後，穠委身於立勳大將家，易姓章，遂疏封大國。紹興中，與言因覓官行闕，暇日訪西湖兩山間，忽逢車輿甚盛，中覩一麗人，褰簾顧左而顰云：「如今若把菱花照，猶恐相逢是夢中。」視之，乃穠也。厲詩首二句所指即此事，末二句厲作揣測之辭，未敢斷定，而實射覆高手也。茲謹徵數事以證成其說：宋楊萬里誠齋詩話云：「循王張俊妾封夫人，中書舍人程子山行詞，以『異姓王』對『如夫人』，朝士稱之。」所指正本書所錄告詞也。又要錄卷一四九云：「（程）敦厚數登諸將之門。會韓世忠之妾周氏、陳氏，張俊之妾章氏、楊氏並封郡夫人，敦厚行詞，極其稱美。」又卷一一載建炎元年十二月辛酉，張俊取杭州角妓張穠以歸。時俊為統制官，以討陳通而入杭州。卷一三九又云：「（紹興十一年二月）丁亥，張俊之愛妾章氏，即杭妓張穠也，頗知書，柘皋之役，俊貽書囑以家事，章答書引霍去病、趙雲不問家事為言，令勉為報國。俊以其書進，上大喜，親書獎諭賜之。」自注云：「張氏事，以趙甡之遺史修入。甡之又云章氏加封雍國夫人，恐誤。按程敦厚外制集，章氏明年方自淑人進封郡夫人。」（按心傳之言是也。據武林舊事卷九高宗幸張府節次略，「本家親屬推恩」下署有妾咸寧郡夫人章氏，時為紹興二十一年十月，距紹興十二年初封時已九年，猶為郡夫人如故）以上所引足證本書所錄乃程敦厚所草張俊妾章氏封郡夫人告詞，可補近人傅增湘宋代蜀文輯存卷五一程敦厚文之遺。按：程敦厚，字子山，眉山人。紹興五年同進士出身。十一年，除校書郎。十二年，為禮部員外郎。尋除起居舍人，兼權中書舍人兼侍講。數求即真，忤秦檜，謫知安遠縣。二十一年，因獻紹興聖德詩極言和議之效，又獻秦檜詩諂之為「聖相」，自左承議郎主管台州崇道觀直徽猷閣。二十四年，言者論其貪殘，落職，依舊宮觀，令靖州居住。見南宋館閣錄卷八、要錄卷一四六、一四七、一四九、一六二、一六七。[外制]中書舍人所掌王言，凡誥詞之類，謂之外制；與翰林學士所掌之內制（王言大制誥、詔令、赦文之類）對稱。見朝野類要卷二稱謂兩制。】 。「如夫人」及「脩態橫生」，或者於王言有疑。時勳臣嫡室尚在，「正位小君」之語亦有疑 【 按：張俊妻秦國夫人魏氏薨後，章氏扶正，封榮國夫人（見海陵集卷二三張循王神道碑。渭南文集卷一六德勳廟碑稱之為漢國夫人，當為後之改封），此後事也。程草告詞時魏氏固尚在，故煇於「正位小君」之語有疑。小君，諸侯之妻也。又煇所以稱「勳臣」而故隱其名者，以己嘗為張俊子子正之下屬（見其所著北轅錄），又與其姪子安為友也（見本書卷五第二十則）。】 。
○28宰輔年甲
國朝宰相文潞公丙午生，元祐元年平章事，未有踵其後者 【 文潞公文集卷七奉陪伯溫中散、程伯康朝議、司馬君從大夫席於所居小園，作同甲會詩云：「四人三百十二歲，況是同生丙午年。」宋史卷二一二宰輔表三載元祐元年丙寅四月壬寅，彥博自河東節度使、守太師、開府儀同三司、潞國公落致仕，加太師、平章軍國重事。時年八十一。惟彥博嘗數度入相，慶曆八年四十三歲時已為同平章事，見宋史卷二一一宰輔表二。】 ；范丞相己卯生 【 [范丞相己卯生]「己」，鮑本、商本均作「乙」，誤，說見注。】 ，建炎四年平章事，未有處其先者 【 [范丞相]范宗尹，字覺民，襄陽鄧城人。宣和三年上舍登第。高宗朝，累遷侍御史、右諫議大夫。後授通議大夫、守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御營使。落職，命知溫州。退居天台，卒，年三十七。傳見宋史卷三六二。按：若宗尹己卯生為不誤，則建炎四年拜相時當為三十二歲，與卻掃編卷中、雞肋編卷中所記合；而宋史本傳之「三十」、揮麈錄前錄卷二、朝野雜記甲集卷九及益公題跋卷一跋范丞相覺民謝罷政表藳之「三十一」、皇宋中興兩朝聖政卷七及要錄卷三三之「三十三」俱為失實矣。至本書別本之「乙卯」，則顯係魯魚之誤；不然，若宗尹生於熙寧八年乙卯，建炎四年已五十六歲矣，尚何年少之謂耶？】 。
○29名公下世
自昔名公下世，太學生必相率至佛宮薦悼。王荊公薨，太學錄朱朝偉 【 [朱朝偉]當作「朱朝倚」。朝倚元祐二年為福建路所薦，素有學問，久為太學職事。徽宗朝，為御史。見長編卷四八一及皇宋十朝綱要卷一五。】 作薦文，以公好佛，其間多用佛語。東坡訃至京師，黃定及李豸皆有疏文 【 [黃定及李豸皆有疏文]「黃定」，明何良俊語林卷二四傷逝引作「王定國」。】 【 [黃定]字致一，崇寧上舍第。以上書邪等黜落。後因大觀四年赦，得改官。見宋史全文卷一四上、皇朝編年綱目備要卷二六、清錢大昕十駕齋養新錄卷一二宋人同姓名。按此黃定與商務本說郛卷三九陶朱新錄所載紹聖間作寃牛文之黃定及長編卷三三二元豐六年春正月下所記提舉京西常平等事之黃定當非一人。又明何良俊語林引此，「黃」定」作「王定國」。王定國即王鞏，乃從蘇軾游者。傳見宋史卷三二○，宋史翼卷二六本傳所記尤詳。[李豸]即李廌。宋馬永卿嬾真子卷二云：「李方叔初名豸。從東坡遊，東坡曰：『五經中無公名，獨左氏曰：「庶有豸乎？」乃音「直氏」切，故後人以為「蟲豸」之「豸」。又周禮供具絼，亦音「治」，乃牛鼻繩也。獨玉篇有「此豸」字。非五經不可用，今宜易名曰「廌」。』方叔遂用之。」宋史卷四四四李廌傳云：「軾亡，廌哭之慟，曰：『吾愧不能死知己，至於事師之勤，渠敢以生死為間！』即走許、汝間相地卜兆授其子，作文祭之曰：『皇天后土，監一生忠義之心；名山大川，還萬古英靈之氣。』詞語奇壯，讀者為悚。」按此文今本濟南集失收，太平治跡統類卷二五蘇軾立朝大概所引較他書為詳，可參。】 。門人張耒時知潁州 【 [潁州]「潁」，原作「潁」，據鮑本改。】 ，聞坡卒，出己俸於薦福禪寺修供，以致師尊之哀。乃遭論列，責授房州別駕，黃州安置 【 見宋史卷四四四張耒傳，更詳皇朝編年綱目備要卷二六。】 。雖名竄責，馨香多矣。山谷在南康落星寺，一日凭欄，忽傳坡亡，痛惜久之。已而顧寺僧，拈几上香合在手，曰：「此香匾子，自此却屬老夫矣！」豈名素相軋而然，或傳之過 【 按：商務本說郛卷三二拊掌錄獨步亦云：「黃魯直在荊州，聞東坡下世，士人往弔之。魯直兩手把一膝起云：『獨步，獨步！』」聞見後錄卷二一謂庭堅「蚤出東坡門下，或云後自欲名家，類相失云」。而同卷復云：「趙肯堂親見魯直晚年懸東坡像於室中，每早作，衣冠薦香，肅揖甚敬。或以同時聲名相上下為問，則離席驚避曰：『庭堅望東坡門弟子耳，安敢失其序哉！』今江西君子曰蘇黃者，非魯直本意。」聞見異辭，逕庭若此，謂傳之過，殆近其實。元李治（原作「李冶」，誤。見四庫提要辨證卷一二子部三測圓海鏡條考證）敬齋古今黈卷八云：「人言山谷之於東坡，常欲抗衡而常不及，故其詩文字畫，別為一家，意若曰：我為汝所為，要在人後；我不為汝所為，則必得以名世成不朽。此其為論也隘矣。凡人才之所得，千萬而蔑有同之者，是造物者之大恒也。鳧自為短，鶴自為長。鳧豈為鶴而始短吾足，鶴豈為鳧而始長吾脛也哉！近世周戶部題魯直墨蹟云：『詩健如提十萬兵，東坡真欲避時名。須知筆墨渾閑事，猶與先生抵死爭！』（按周戶部即周昂，詩見中州集丁集）周深於文者，此詩亦以世俗之口量前人之心也。閒讀周集，因為此說，以喻世之不知山谷者。」】 ？
○30使高麗
宣和奉使高麗，詔路允迪、傅墨卿為使介 【 [詔路允迪傅墨卿為使介]、鮑本商本均無「詔」字。】 【 宋史卷四八七高麗傳云：「宣和四年，（高麗王）俁卒。初，高麗俗兄終弟及，至是諸弟爭立，其相李資深立俁子楷，來告哀。詔給事中路允迪、中書舍人傅墨卿奠慰。」[路允迪]字公弼（此見寓簡卷九），宋城人。靖康元年正月自朝散大夫、試兵部尚書遷資政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使河東粘罕軍，未幾，奉祠去。建炎元年五月，召為戶部尚書。二年正月，除簽書樞密院事。為言者所論，以疾乞祠，除資政殿學士、提舉洞霄宮。三年正月，復召為簽書樞密院事。紹興十年，為南京留守，降金。或聞在汴京七日不食死。見宋宰輔編年錄卷一三、一四、會編炎興下帙卷一○○、要錄卷一三五。[傅墨卿]字國華，山陰人。以大父恩補官。宣和四年，使高麗有功，賜同進士出身。進龍圖閣學士。後提舉杭州洞霄宮。建炎中，守正奉大夫致仕。傳見宋嘉泰會稽志卷一五。】 ，其屬徐兢，倣元豐中王雲所撰雞林志為高麗圖經，考稽詳備，物圖其形，事為其說，蓋徐素善丹青也 【 [徐兢]字明叔，又號自信居士，和州歷陽人。以父任補通州司刑曹事，辟入坑冶司幕，攝知雍丘事。宣和中，高麗入貢，以兢為國信使提轄官，隨路允迪報聘。撰高麗圖經四十卷上之，徽宗覽書大悅，召對便殿，賜出身，擢大宗正丞，兼管書學。遷刑部員外郎。以時相冊免，坐親嫌謫監池州永豐監。起除沿江制置司參議，奉祠吴中。傳見宋史翼卷二七。高麗圖經徐兢序云：「謹因耳目所及，博採衆說，簡汰其同於中國者，而取其異焉。凡三百餘條，釐為四十卷。物圖其形，事為之說，名曰宣和奉使高麗圖經。臣嘗觀崇寧中王雲所撰雞林志，始疏其說而未圖其形，比者使行，取以稽考，為補已多；今臣所著圖經，手披目覽，而遐陬異域，舉萃於前，蓋倣聚米之遺制也。」按：煇稱王雲撰雞林志在元豐中，誤。郡齋讀書志卷七偽史類雞林志云：「皇朝崇寧中王雲編次。崇寧中，劉逵、吴栻使高麗，雲為書記官。既歸，攟輯其會見之禮、聘問之辭，分為八門。」直齋書錄解題卷七傳記類奉使雞林志則云「崇寧元年，雲以書狀從劉逵、吴栻使高麗。」考宋史高麗傳云：「崇寧二年，詔戶部侍郎劉逵、給事中吴拭往使。」皇宋十朝綱要卷一六繫此事於崇寧二年二月，當從。王雲小傳見卷一第二則注[三]。】 。宣和末，先人在歷陽 【 [先人在歷陽]「先」，鮑本商、本均作「老」。】 ，雖得見其圖，但能抄其文，略其繪畫。乾道間刊于江陰郡齋者，即家間所傳之本。圖亡而經存，蓋兵火後徐氏亦失元本 【 高麗圖經徐蕆（兢姪）序云：「仲父既以書上御府，其副藏家。靖康丁未春，里人徐周賓借觀，未歸而寇至，失書所在。……仲父嘗為蕆言：『世傳予書，往往圖亡而經存。余追畫之，無難也。』然不果就。嘻，蓋棺事乃已矣！姑刻是留澂江郡齋，來者尚有考焉。」按：此序作於乾道三年，時蕆任權發遣江陰軍主管學事。】 。雞林志四十卷 【 按：直齋書錄解題、郡齋讀書志、宋史卷二○三藝文志五俱云三十卷。】 ，併載國信所行遣案牘 【 [行遣案牘]「遣」，商本作「移」，誤，說見卷二第一則注[三]。】 ，頗傷冗長。時劉逵、吴拭並命而往 【 [劉逵]字公路（曲洧舊聞卷三、宋宰輔編年錄卷一一均作「公達」），隨州隨縣人。進士高第。累官戶部侍郎。使高麗，遷尚書。由兵部同知樞密院，拜中書侍郎。罷知亳州。後知杭州，加資政殿學士，以醴泉觀使召，及都而卒。傳見宋史卷三五一。[吴拭]一作「吴栻」。字顧道，福建甌寧人。熙寧六年進士。歷開封府推官。高麗自元豐後不修貢，遣栻往諭德意。使還，擢知開封府。累遷工部侍郎，改戶部。坐事削秩，出知單州，移知陳州。大觀初，知蘇州及河中、成都二府。召入奏事，除兵部侍郎。尋拜龍圖閣直學士，再鎮成都。後知鄆州、中山府，卒。傳見清同治福建通志卷一七二。】 ，是行蓋俾面諭高麗國王顒 【 [高麗國王顒]本名熙，封雞林公。因姪懷王堯病不能為國，國人請熙攝政。堯卒，熙乃立。後避遼主諱，改名顒。見宋史卷四八七高麗傳。】 云：「女真人尋常入貢本朝 【 [女真人尋常入貢本朝]「真」，商本作「直」。】 ，路由高麗。如他日彼來修貢，可與同來。」顒云：「明年本國入貢時，彼國必有人同入京也。」 【 按：長編卷三二二云：「（元豐五年正月丙午）詔：『在先朝時，女真常至登州賣馬，後聞女真馬行道徑已屬高麗，隔絕歲久不至。今朝廷與高麗遣使往還，可降詔國王，諭旨女真，如願以馬與中國為市，宜許假道。』後女真卒不至。」又卷三五一云：「（元豐七年十二月）丁亥，禮部言：『錢勰等昨在高麗國，聞女真四十餘人在彼，嘗密諭泉州商人郭敵往招誘首領，令入貢及與中國貿易。仍諭敵，如得女真語言，即至明州知州馬珫處傳達，乞下珫候招誘到女真言語，即具以聞。』詔從之。其後女真卒不至。」可見神宗時已有招誘女真意而未成，其時意在貿易，非如徽宗時意在圖遼也。】 海上結約 【 [海上結約]指徽宗納趙良嗣策，遣使自登、萊涉海，結好女真，與之相約攻遼事。詳見宋史卷四七二趙良嗣傳、會編政宣上帙卷一至四。按：南宋人皆以北宋之亡肇於通女真夾攻遼國之失計，實則自趙普獻猜防之謀，立國百餘年，君臣上下惴惴然惟以屈抑英傑為苞桑之上術，則分閫臨戎者，固以容身為厚福，而畏建功以取禍。朝廷不知人而任之，有財而不知所施，有兵而不知所用，即不通女真，援遼、靜鎮亦無以自全。詳宋論卷八。】 ，茲為禍胎。
○31劉莘老詩
劉莘老丞相 【 [劉莘老丞相]劉摯，字莘老，永靜東光人，家於東平。嘉祐中，擢甲科。神宗朝，累遷右司郎中。哲宗即位，歷官門下侍郎，拜尚書右僕射。以觀文殿大學士出知鄆州。紹聖初，以黨論貶光祿卿，分司南京。再貶鼎州團練副使，新州安置，卒。紹興中，贈少師，謚忠肅。有集。傳見宋史卷三四○。】 工詩，送安厚卿二人使高麗 【 宋史卷四八七高麗傳云：「元豐元年，始遣安燾假諫議大夫、陳睦假起居舍人往聘。」[安厚卿]安燾，字厚卿，開封人。登第，累官檢正中書孔目房、修起居注。元豐初，高麗新通使，假燾左諫議大夫往報之。使還，即授所假官，兼直學士院。六年，同知樞密院。哲宗朝，進知院事，為門下侍郎。出知鄭州，徙大名。徽宗立，復知樞密院。以學士知河南。貶寧國軍節度副使，漢陽軍安置。後復通議大夫，還洛卒。傳見宋史卷三二八。】 云：「杳杳三韓國，煌煌二使星。海神無暴橫，天子有威靈 【 按：今本劉摯忠肅集係四庫館臣輯自永樂大典者，未收此詩。】 。」時以為絕唱，後四句不傳。
○32殺黿
熙寧中，侍禁孫勉，監澶州堤，見一黿自黃河順流而下，射殺之，繼而暴卒。入冥為黿訴，當償命。殿上主者乃韓魏公，勉實故吏，乃再三求哀。公教乞檢房簿，既至陰府，如所教，以尚有壽十五年，遂放還。韓魏公別錄所書，其略如此 【 按：直齋書錄解題卷七傳記類云：「魏公別錄四卷，樞密大名王巖叟彥霖撰。」郡齋讀書記卷九傳記類作「魏國忠獻公別錄三卷」。今本別錄無叙孫勉殺黿事者，皇朝事實類苑卷六九黿條引魏王別錄有之，且甚詳，所叙與周煇所引同，當即同書之別名。】 。魏公家傳則云：右侍禁孫勉，監元城埽，埽多墊陷，費工料。勉詢知有巨黿穴其下，乃伺出射殺之。數日，勉方晝臥，為吏追去：「有黿訴，當往證之。」既至一宮闕，守衛甚嚴，吏云：「紫府真人宮也。」勉仰視，真人乃韓魏公也，亟俯伏訴。公微勞之曰：「汝當往陰府證事乎？」勉述殺黿事，公取黃誥示之，謂曰：「黿不與人同，彼害汝埽，殺之，汝職也。」遣之使去，出門遂寤。事既播揚，神皇謂輔臣曰：「聞說韓琦為真人事否 【 [聞說韓琦為真人事否]「事」，鮑本作「是」。】 ？」皆曰：「未之聞也。」上具道所以，咨嗟久之 【 見韓魏公集卷一九家傳。郡齋讀書志卷九傳記類云：「韓魏公家傳二卷，皇朝韓忠彥撰，錄其父琦平生行事。」直齋書錄解題卷七傳記類作十卷，與今本合。[埽]宋史卷九一河渠志一云：「凡伐蘆荻謂之『芟』，伐山木榆柳枝葉謂之『梢』，辮竹糾芟為『索』。以竹為巨索，長十尺至百尺有數等。先擇寬平之所為埽場。『埽』之制，密布芟索，鋪梢，梢、芟相重，壓之以土，雜以碎石，以巨竹索橫貫其中，謂之『心索』，捲而束之，復以大芟索繫其兩端，別以竹索自內旁出，其高至數丈，其長倍之。凡用丁夫數百或千人，雜唱齊挽，積置於卑薄之處，謂之『埽岸』。既下，以橛臬閡之，復以長木貫之，其竹索皆埋巨木於岸以維之。」此處埽為埽岸之簡稱。按：此事別錄與家傳所記有所異同，若以小說家言衡之，則前者顯優於後者。而劉斧青瑣高議前集卷一紫府真人記乃本家傳而不採別錄，惜哉其識之卑也！如別錄叙勉見琦一節云：「相次追入，見一人衣金紫正坐。追者持牒上，金紫者視之，曰：『殺黿邪？』仰視之，乃韓魏公也。生昔為公指使，遂再拜懇告曰：『黿亦魚鼈類也，殺而食之者甚多，何某獨當死？』公笑曰：『此中不得比陽間無可告之理，黿即有詞，須當償命。』生因歷叙昔日趨事之勤及老幼無託，涕泣再拜不已。公徐令前，低語曰：『如今到彼，更再三告之；若不肯放汝還，但云：命即須償他，固不敢辭，只乞更檢房簿看過。』生得旨遂退。」刻劃生動，若取此敷而衍之，當生幾許波瀾曲折也！而斧不達此，乃取家傳誤追入冥放還俗套，陋矣！至家傳則出於琦子手筆，以「孝子賢孫」之用心，凡可增其父德望之美者，雖荒唐之言、悠謬之說亦必採之惟恐其遺。孫勉之事，言其父成神，可採也；然勉乃無故殺黿，律以佛家殺生之戒，不為無罪，而琦竟念故吏之情而設法脫之，未免有徇私之嫌，此則不可採也。思之惟有塗改點竄之方足為我用耳。遂加黿以壞堤之罪，如此，則勉之殺黿為守職，而琦之縱勉為有辭，不獨生為完人，抑且死作「完神」。雖然，生氣絕矣，義理闕矣，味同嚼蠟矣。似此，作家傳則聽之可也，作稗官則未免令人生厭。今之小說家，有喜造「完人」、「完神」之癖者，其亦可以鑑矣（宋張師正括異志卷一大名監埽亦載此事，略同家傳，謂「聞之劉大卿襲禮」。考師正乃熙寧、元豐間人，據宋畢仲游西臺集卷一五丞相儀國韓公行狀，其時家傳猶未刊，然襲禮所言，亦必出七於韓氏子之口也）！】 。二說不同，當以家傳為正。又一說：政和間，方士王老志語公之子吏部侍郎粹彥曰 【 [方士王老志……粹彥曰]「王老志」原作「王志老」，鮑本、商本同。今據鐵圍山叢談卷五及宋史卷四六二王老志傳改。】 ：「紫府真人乃陰官之貴，未為天仙。」又云：「公亦嘗為十華真人下侍者。」粹彥曰：「然。」 【 見鐵圍山叢談卷五。[王老志]臨泉人，方士，為人言休咎。召至京，館蔡京第。徽宗頗信之，封洞微先生。傳見宋史卷四六二。[吏部侍郎粹彥]韓粹彥，字師美，琦第五子。以恩為大理評事。選監相州酒稅。後為吏部侍郎，管勾右選。終龍圖閣學士。傳見宋趙鼎竹隱畸士集卷一贈特進資政殿學士韓公行狀。】